Nightmare

虽然我写三角恋,但我还是纯爱战士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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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继国兄弟】华庭千年

一切似乎都变了,一切也似乎没有变。

严胜还是那个严胜,穿着白色衬衫,黑色的裤子,头发剪短了,但他骨子里还是那个活跃在千百前人鬼舞台上的严胜。缘一还是缘一,不善言辞,深入骨髓的优秀。这个缘一成绩的独占鳌头,不会和别人打架,不会和父母顶嘴,也不会在半夜和朋友鬼混,彻夜不归——他甚至没什么朋友。如果不是他分明清楚他和缘一都死了一次,他会将疑心缘一是否千百年来都没有变化。时间被倒流了,时代在前行,在这个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年代中,严胜平稳地度过了他十七岁的生日,和平地受到了一堆祝福,甚至拥有一个健康的母亲和常常出门不归的父亲。

严胜会疑心这个母亲是否和自己认识的母亲是一样的,她不记得了还是她不知道也成了个谜。就像缘一一样。然而,严胜的母亲都是一样的,似乎生来就认定晚几分钟出生的弟弟必定是弱小而无助的,仿佛无时无刻都有人要将她的孩子夺走。正因为如此,母亲明显倾注了更多的爱给弟弟,就好像她看不见缘一甚至强于严胜。

“严胜啊。”母亲有一日将严胜叫到她身边来,“这斩不断的是血浓于水的羁绊。你应当学会依靠缘一。”严胜一方面惊讶母亲会让他依靠缘一,而不是保护,一方面这是严胜重过一次人生以来觉得母亲说的最没用的废话。只是当他看见母亲忧郁的、怜爱的眼神时,只能低低地说一声:“我明白了。”

高中一年级,严胜就搬出去了,一是因为母亲有刚刚离婚的毫无依傍的友人生了孩子正需要帮助,二是因为他要读离家较远的高中。当缘一提议“和兄长住在一起既可以互相扶持,又可以省下一笔开支,自然是最好的打算”时,严胜是举双手反对的。原因他没说,母亲也没问,自打小时起,严胜似乎就很排斥缘一,这件事母亲一直看着。只有严胜自己一个人心里清楚,他不愿意看见缘一,一看见缘一,看见他火红的胎记和温柔的微笑,他只觉得反感,就好像一遍遍地提醒他“你做不到”。即便在这个不需要挥刀的和平年代,在缘一的面前,他只会下意识的紧绷神经。

母亲没能赞同严胜,毫不犹豫地倒向了缘一。

“从我的卧室里滚出去。”严胜冷漠地命令道。

缘一眨了眨眼睛,说道:“兄长大人的屋子经久未收拾过了。”缘一的敬语在这个时代总显得突兀,严胜却觉得这样更像缘一些。

“你不是要去和戏剧社商量剧情的问题吗?我自己来收拾,这是去秋游,又不是出远门。”

缘一规规矩矩地正坐在一旁,微微颔首,便起身离开了。

剑道社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,在文化祭筹划的那一个月一定会组织一次秋游。缘一也本从属剑道社,却被戏剧社一眼相中,缘一向来为他人着想,同意了,剑道社的社长心肠软也放人了。这个时候才有人想起来:严胜不是和缘一是双胞胎吗?为什么会是缘一呢?严胜对此未做答复,有人开玩笑说是因为缘一的胎记太霸气了。

渐行渐远。

看不见来时的路了,行人越来越少了,枫叶洒落了一地。社长招招手,示意大家跟上。一路上欢声笑语,好不热闹。

“距离十一月三日还有三个星期。”同桌向严胜竖起三根手指。

“做什么?你要去舞剑吗?”

“不是那个意思啦!缘一不是那个时候……诶,你别走啊!”

同桌正急急忙忙地追赶着严胜,一个在路旁打着瞌睡的老年人突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。他摆着卦,腿蜷缩着,双手交叉,低着头。他像是从睡梦中惊醒,勉强睁开眼睛,看着眼前的学生孩子。严胜怀疑他根本就没睡着。

“要我给你们算一卦吗?”老人口中带着一丝高傲的味道,“免费来试一次。”

男生之间的低笑像是病毒一样的传播,作为剑道社为数不多的女性,社长急忙让大家安静下来,又问有没有人试试。大家推搡着,突然,目标一致地把严胜推了出去。

“为什……”严胜回过头来,看见社长正微笑着敬佩地望着他,又把话吞了回去。

老人眯眼,捋了捋长白的胡须,笑着问了基本的问题,又随意拿出一张纸来,写了几笔,脸色逐渐凝重,紧紧地盯着严胜。

“岁月是能削减一切的利器,在你的岁月中仍微笑着那个人,你一定能就此得到救赎。”

长者就手合十,缓了一会儿,起身,拂袖而去。

——救赎……我吗?现在的我?不……绝不是……缘一……他是指缘一吗?

严胜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平衡的破裂声,是他一直逃避的。

“你又走神啦!”同桌猛地拍在严胜的肩上,“不要在意啦!那人就胡说而已,话说你怎么那么在意啊!”

严胜抬头,望见已在高处的看似柔弱的社长,没有搭理同桌,自顾自地继续向前了。

——岁月是能削减一切的利器,在你的岁月中仍微笑着那个人,你一定能就此得到救赎。

严胜到家的时候,缘一刚好也才回来,桌上放着一本印刷纸,很显然,那是他们的剧本。

“戏剧社的故事必定很是精彩吧?”

缘一有些惊讶地看着严胜,他的哥哥居然会主动聊起这样普通的话题。此时,缘一正冲洗着刚买的蔬菜。

“嗯……很难言说,他们放弃了一贯的风格,转向了过去传统的变化,整个戏剧充斥着一种悲凉的气氛。”

“戏剧社以前是什么样的?”

“他们更喜欢西方较为浮夸、抽象一些的风格。前辈留下来的道具无非就是那些。不过,今年改了。”

“讲了什么?”

“一个流落的政治家。”缘一回头发现严胜正端详着眼前的一沓纸,却没有伸出手去。“如果,兄长大人想看的话也可以的。”

“这样真的好吗?这可是戏剧社的剧本,剧透的话,对戏剧社影响不好吧?”

“没关系哦。戏剧社的社长同意了,我向他申请过了。”

严胜翻开了第一页,上面写了一排小小的字:“作者:萩原净”,在严胜的记忆中,似乎也有一个“净”,记忆模糊了,但他还是能依稀分辨出来,那个“净”不姓萩原。那个人好像是鬼杀队的一员,穿着道服,笑眯眯的,记不清了,鬼杀队所有人都是这样的,净毫无特征。严胜一张脸也想不起来了,他甚至忘记了台阶上过大的裂缝,忘记了庭院里格格不入的柑橘树,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圃。他还忘记了那位嫁给他的腼腆的女性和好动的孩子。一切就像雾一样,朦朦胧胧,在这朦胧之中,又只留下了一个人的身影,逐渐清晰——

“缘一。”

“有什么事吗,兄长大人?”

“记得烧水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严胜读完了净的作品,除了了解了大概内容,没能给他留下足够深的印象。他甚至不觉得这个无法一展宏图的政治家有多么悲哀,这个人一直以来只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,该变通的地方,他固执了。除了那个剑客刻画得高洁无瑕,这本书的角色性格都是有着极大的缺陷。他甚至没能记住一词半句——

“兄长大人,要准备吃饭了。”缘一回过头来,那是清澈透明纯洁的眼底平静无波,蕴藏着一片海,和星空。

——你是被流放到天边的诗人,日出的红霞之上,你的笑容若隐若现。

“嗯。”严胜闷闷地回了一句,什么都没能说出来。

五岁的缘一还是怯怯的,只是严胜的直观印象,后来严胜仔细想想,可能只是因为缘一本身不善交际。

那年冬季格外的冷,大雪约深一尺,身上的衣服也要裹紧些才行。缘一会在竹制的走廊上轻声飘过,每次兄弟对上眼时,只是年幼的那方会微微颔首。这几乎成了约定成熟的观念。母亲大多时候是和缘一一起出现的,那样一个瘦弱的、脸上浮现不出血色的女人穿着臃肿的服装,一层一层套上去,就连举手都是极为费力的。而严胜总是微微低头从母亲身旁冲过去,不留下一句话。不知不觉中,母子情感黯淡了。

冬天有些太冷了,母亲硬撑着身子去了后厨,没告诉任何人,缘一紧紧跟着她。母亲将面粉和了一些水,揉搓在一起,加一下糖,又做成一个一个小圆球,放进锅里升温。母亲做得不是那么熟练,但还是制作出了一些,她一个一个挑选,将最好的放进一个盘子里,把盘子交给缘一。

“把这个给哥哥。”

缘一去了道场,没能找到,就悄悄地把点心放进了严胜卧室里。可惜严胜晚上回家也没有品尝一个。他来不及享用,就分给了下人们。后来的严胜有时会想母亲的点心会不会甜的酿人呢?这件事永远不会有定论了。

然而,那个能熬过最寒冷冬季的女人却没能挺过一个温暖的初夏。

严胜七岁那年,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了。母亲在精神恍惚的时候甚至还把他的生日记错了,但是严胜毫不在意,这么多年来,他就没过过生日,这是突然意识到“哦,我又长了一岁了”。那时候,缘一的天赋早已显现,严胜把重心全部放在了缘一身上。

母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。

缘一第一次对严胜说了句话,甚至十分惊喜地捧着他送的笛子,眼中是丝丝的涟漪。缘一也消失了。严胜感到了一瞬间的迷茫,他又理解缘一。对于缘一这样无欲无求的人而已,他所做的唯一的是给予而绝非所求。母亲需要他,他留下了,现在,母亲长眠于地下了,缘一也不再有理由继续待下去了。更何况,缘一本就是更适合于幽静的自然。

直到他们再见,严胜已成了家。

缘一在十一月三号的时候是留下来可热的早饭就悄悄地离开了。严胜快速地解决完早饭,在去往学校的路上看见了一个坐在花坛边的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。

“啊,你是……严胜吧?不愧是双胞胎,不靠胎记真的什么都分不出来。”男生笑了笑。

“你谁?”

“萩原净。”

“萩原?”

“是的,怎么了吗?”

“不,我以为你不姓这个。”

“我一直都是这个姓,错觉吧!”

“我以为你是‘白’开头的姓氏。”

净沉默了一下,回答道:“果然还是错觉呢!——去文化祭看弟弟表演吗?”

“说不上,随便逛逛。”

“我倒是很期待继国缘一同学的表演呢!他一直很认真,无论说话做事都追求简练精准。他做什么都是最好的,学什么都是最快的。真是让人羡慕啊,这样的高度大概是我一辈子也达不到的吧?”

“……当然。”

“严胜同学,对我没什么印象吗?”

“没有。”严胜随口回道,“你对我呢?”

净忽然止步,严胜还在继续前进,严胜反应过来,奇怪地回过头去,看见的净截然如另一个人,眼神凌冽。

“就算是死,我也会拉你下地狱去向那孩子赎罪。”

一阵微风吹过,而两人中间凝固着的空气仍未散开。净笑了起来,走过了严胜的身旁:“是以后舞台剧的台词啦。赶紧走吧,不然就迟到了。”

互相攀肩的好友、有些青涩的恋人、蹦蹦跳跳的小孩,在学校的文化祭中,花花绿绿的海洋在翻滚。严胜抄了小路,走了最冷清的路,希望避过人群。结果当他来的剧院的门口,他又被人群涌动的场景吓住。这么疯狂的,严胜极少见。

公主陛下身着红衣,边向观众抒怀着,边下台去了。灯光暗了下来。某个人,一步步地谨慎地前行着,他抬起脚,又徐徐地放下,右手紧握着未拔出的的剑的剑柄。灯光一亮。缘一又迅速地走到了舞台中央。面色凝重而悲哀。从两侧上来几个文臣和贵妇人。

缘一还是不爱笑。严胜想到。

你是被流放到天边的诗人,
日出的红霞之上,
你的笑容若隐若现。

你是走遍大江南北的剑士,
暗潮涌动的世界,
你斩断黑暗。

我是光明中的暗色,
是希望的阴影,
有光的地方必有暗,
你看不见,
我的痛苦。

缘一舞刀,严胜总能和他的目光对上。缘一的情感他依旧看不出,但是他一颦一笑,缘一都能从中都能领悟。就是千年前的缘一,即便是仅存在他头脑中,永恒不变的缘一。他依旧如行尸走肉,伸手什么触碰不到光明。而那个人始终站在极高的山巅,吹响竹笛。

严胜看着缭乱的舞蹈,他的记忆错乱,将那个缘一和这个缘一重合。然后,他认识到这不是记忆错乱,因为这本就是一个缘一。一直翻江倒海的情感,一直苦涩的味道,心被揪住、被紧紧捏住。

他张口什么也吐不出。

“要走了吗,净?”

“是啊。要一起去送送他吗,兄长大人?”

严胜迟疑了一下:“为什么要离开?”

“搬家了。”

“那行吧。”

净的列车还要再等个两小时,所以继国俩兄弟来的过早了些,实际上,也刚好到净只身一人坐在椅子上,悠闲地玩手机。

净看见他们把手机收上,带着笑脸迎了上去。

“走得太突然了,净。”

“哪里的话啊!缘一。你不是走得更突然吗?”

缘一和净有腔没腔地搭话,严胜被晾在了一边。他拉紧了外套,在心里默默控诉临冬的秋末太冷了。

“晚上要下暴雨,恐怕你没那么快到横滨去了。”

“啊,糟糕。”

净走到严胜面前,伸出手去。严胜看了他一眼,握住他的手。

“那缘一和严胜保重啊!”

“保重。”

净回头,还是眯眼笑,嘴唇合闭了几下。

——小心。

严胜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缘一的还是自己的,毫无疑问的是,净必定不想让另一方知道。既然这样,说给缘一的可能性更大了。

夜晚,狂风大作,倾盆大雨。严胜在正坐在客厅里,缘一带来了几杯茶水。

“净走了之后,你就没什么朋友了吧?”

“是的。”缘一把茶杯放在严胜面前。

“净的娘家姓是什么?”

“三宫。”

“哦。”

“你什么时候和净认识的?”

“戏剧社邀请我的时候吧?性格还算合得来。”

“不会更早一些吗?”

“早到什么时候?”

上千年前。严胜没将这句话说出口,总觉得在缘一听来肯定太过于愚钝。于是严胜便不再说话。他有些记忆了,很久以前,有一个叫净的水之呼吸的习者。

净离开前俩天,缘一还去他家坐了一次客。这是缘一第一次来。净很热情,客厅很大。净暂住在姥姥家中,而萩原自己的东西早就搬走了。净和缘一坐在台阶上,中间放着一个圆盘,里面盛着几块小饼。眼前的一个用石头围起来的小湖泊,还有在水过重的压力下就会碰撞石头的竹筒,清脆悠扬。

“好久不见了,缘一大人。过去已有千年了吧?时光真是太快了。”

“是的,已经摸不着过去的影子了。”

“不,这话您就错了。还是能摸着一点的,无论是您的胎记还是神似您的继国严胜。”

“兄长大人先出生,应当说我神似他罢了。”

净笑道:“是黑暗像光明真是太奇怪了,明明对方只是蹩脚的模仿。”

“净。”缘一低沉了声音。

“啊,我是有点说过头了呢!真是糟糕,忘记了礼数。”

“我很抱歉,净。”

“您没什么抱歉的,缘一大人。”净地下头去抓住自己的道服,摆弄着,“那孩子一直很敬仰您,最后跟了我,最后变成那样,是她自己的命了。”

“你依旧无法释怀。”

“实在太难以释怀了。”净低语,“昔日的伙伴就拿着刀站在我面前,他就是我要消除的鬼。他也是带走铃的鬼。真是——太过分了。铃就这样倒下来了,那样柔弱一个女孩,是怎样的勇气站在我面前的呢——严胜又是以怎样的勇气刺破她的喉咙呢——看样子都不会知道了,一个人离去了,一个人忘记了。”

“你没有遇上铃吗?”

“很抱歉,的确没有。真是难过,铃也许根本就没有像我们一样。”

“你还是将他逼退了。”

“因为我们心境不同而已。他眼里只有您,当您不在时,他的高傲就倾斜了出来。而我呢?我是怀着必死的心情的,当时只是想着‘哪怕死,也要带他下地狱!’严胜退了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刚刚成鬼,实力增长不明显,我勉勉强强能抗住而已。——可您呢?缘一大人,这样的人,您又何必护着他呢?又何必要让他活在一个平静的安宁的世界中,又告诉他‘过去不复返’呢?”

“别这么说。”缘一垂了垂眸,“对大家都好。”

雪飘飘洒洒,大地也到了穿银装的季节了。冷得严胜的耳廓都开始泛红。所以出去爬山的时候,严胜把自己裹得和粽子一样,缘一大大方方,只是穿了一件棉袄和宽松的裤子。严胜有时还会嫉妒缘一的抗冷性能。太强了,缘一走三步的时间,他就走上一步。他真是脑袋抽了,会同意冬天来爬山,他怀疑自己快躺在这里了。

“兄长大人,再不快点,您就看不见我啦!”

“知道了!”严胜从棉袄里发出闷声的怒号。

严胜抬头。

缘一正巧站在几十阶台阶之上的左侧,太阳在他的右侧,从严胜的角度,这清晨的太阳刚好在缘一头顶上方一点。光明直射过来,连雪色都侵染了金黄,缘一微笑着。严胜竟觉得这个人站在天涯的彼方。

日之映月,以光热共勉而不可及。

一切似乎变了,又没有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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